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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露官藏命(三)(第1页)

庭中人生纷杂,一门之隔,屋里却静得落针可闻。有那么一刻,师小祺甚至连自己的心跳也感觉不到了。我问过师仰祯了。他眼含热泪,被泪包着的双眼钉在红冲身上,似乎是期冀于从红冲的表情和动作中,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强作镇定道:她的反应告诉我,你说的是真的。红冲不知道这姐弟二人间是否有过怎样的交锋,却诚实道:可惜,我也骗了你。师小祺嗓音艰涩沙哑,一字一句:不、可、能。他背弃了亲族、宗门,甚至想彻底斩断与过去的一切,抹杀掉曾经的自己,如今,他把眼前人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不可能!师小祺突然暴怒地站起身,一巴掌拍在桌案上,震声几乎在屋里响起回声,失态道:我还用法阵和五行灵石测试过了,你说得对,我是木天灵根!红冲一言不发,伸手虚悬于师小祺的手掌上方几寸处,真气涌动。几息过去,无事发生,师小祺心烦意乱道:这是做什么他说着,就想要抽回手去,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如今就像被黏在了桌案上,随着他用力拔手,竟然真生出几分灼热的痛感,仿佛若要硬将手与桌案分离,就得生生撕下一层皮来。红冲察觉到他的还想妄动,制止道:别动。随着他话音落下,真气涌动,痛感骤然跃升了数倍不止。十指连心,师小祺闷哼一声,当即被痛成一团蹲在地上——若非他的手还被押着,恐怕如今已经在地上打滚。幸而剧痛不曾持续太久,师小祺一口气没缓过来,不住地喘息着,便感觉痛如烟散,自己的手也恢复了自由。这是在做什么……不等他问,红冲开口先道:看你的手。师小祺连忙看去,只见他的手已然大变了样,手掌发红,五只手指黢黑,活像是被烤出了一层碳化的皮。他试着活动手指,黑灰自指尖寸寸脱落,而他的手指静脉震颤,隐隐有真气在其中涌动。从指尖化出真气,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技巧,师小祺本该对此驾轻就熟,可如今,他却感到十分陌生,仿佛在自己经脉中涌动的真气并不属于他自己。恰在此时,红冲抓住那只手,在掌心轻点。如一颗石子落入水面,真气显形,他的经脉自掌心亮起,延伸到了三根手指,分别是拇指、无名指和小拇指。看到了吗这才是你的根骨。红冲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你是木水土三灵根才对。三灵根……他是三灵根……他怎么会是三灵根!师小祺挥开他的手:你骗人!我确实骗过你,红冲却不恼,心平气和道:但这一回没有。师小祺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只觉得眼前这只手已不再是自己的手,而是突然化作一座五指山从天而降,压住了他整个人,而那三道经脉便成了束缚他的锁链,让他无法呼吸。红冲叹了口气,轻声道:想来你师门应当是考虑到,三灵根同步修炼必定进展缓慢,便择了水土二道令你修炼。这话说得委婉,是不想师小祺伤心,但师小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三灵根放在凡间可堪是上佳仙骨,因其是大多仙门收徒的最低门槛,可对师小祺这等出身仙门的世家子弟来说,堪称是最差的资质。至少在霜心派,三灵根弟子只能获得最寻常的教习和指点,如此庸碌无为地作为一个杂役弟子度过余生。而再差的四灵根,抑或是五灵根,大多终其一生都无法筑基,只能做个无缘仙途的凡人。纵然单灵根的天赋异禀之人罕见,否则也不会称之为天灵根,师小祺从未肖想过自己若能是天灵根,可他也从未设想过,自己是师门亲族中最底层的根骨。那他曾经的痛苦愤懑呢他的嫉妒与不服又算是什么他以为是自己怀才不遇,却原来这本就是他的位置你还在骗我……是不是……师小祺的声音已低不可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红冲心道:总算能进入正题了。木水土三道中,木最适合你。说着,红冲轻轻捏了一下师小祺的无名指,说道:水道宽容,土道中庸,可这都并不是你的本性。师小祺在霜心派这些年,没有一日是心里畅快的,便是因为他不甘立于人下,只是即便付出千百倍的努力,仍然难以望及师仰祯的项背,残酷的对比让他有再多的不平也只能咽回腹中,还要赔上一个笑。他装得很好,至少过去的几十年里从未暴露于他人面前,以至于如今有人剥开他的心,他忍着痛,却说不出否认的话来。只听红冲又道:可你困顿多年,却从未有一日言放弃,就像你的兄弟姐妹一样——抱歉,他微微一顿,继续说:木道坚韧,这才合你的本性,若你修木道,想来修为该比如今更有进展。师小祺没抬头,低低道:所以你骗我是木天灵根,是么是。红冲承认:我也是真心劝你多出来走走,游历世间,别老呆在你家的一亩三分地里。只不过那时,他并不知道原来霜心派内情,也不知师小祺会为此事崩溃至此,只当他少年心性不服输罢了。话既然说出了口,酿成如此后果,红冲也无法再将自己撇清了,只可惜——但我的神通你确实学不了。红冲又道:你没有火灵根,是一点、一滴、一丝都没有的那种没有。师小祺垂眼看去,中指分明是手上最长的一根手指,却是他手上唯一一根毫无真气萦绕经脉的手指,就连食指都还有冒了个小尖呢。短短两日他遭逢巨变,心境先是大起,接着一落再落,如今算是落到了谷底。他愣愣地抹了把脸,擦去脸上的泪痕,似乎突然释怀了,便爬起身要走。红冲拦了一把,问他:去哪不知道。师小祺哑着嗓子说:反正不会再打扰你了。我话还没说完。红冲却道:三灵根又不是不能修炼,你这是要自暴自弃闻言,师小祺再也忍不住了,抬起头时才知道他又是涕泪横流沾了满脸,嘶吼道:三灵根怎么修炼你告诉我,三灵根我这辈子还能怎么修炼——声音戛然而止。只见红冲如法炮制轻点自己的掌心,同样是三道真气蜿蜒而出,分别是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只不过小指处却略有不同,师小祺一看便大概猜到,应当是是水灵根所变异的冰灵根。且不说天底下三灵根的修士多了去了,只不过那些,你大抵看不上。红冲淡淡道:我也是三灵根,甚至其中两道相克,不照样修到你想要的境界了师小祺看着他,顿了片刻,方才停歇的眼泪又喷涌而出,嚎啕大哭了一声:师——这话又没说完,红冲用一道真气塞住了他的嘴,这一招还是从乘岚那里学来的。不许拜师,说了我的神通教不了你。红冲说:只是鼓励一下你,具体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他看着师小祺那张被眼泪糊得乱七八糟又可怜巴巴的脸,抬手又是一道真气,燎干净了他脸上的涕泪。我还得问问我朋友。红冲道。师小祺连忙点点头。他得了希望便如溺水之人攀上浮木,连肿得像核桃的双眼也有了神彩,转眼间状态便好了许多,红冲于是解开了他的禁言真气。哪料他一开口便是一句:你还有朋友红冲听了这话,分明想直接反驳,临到嘴边却莫名心虚,只得反问到:我怎么没有朋友师小祺忙不迭解释:道友莫误会,我是看你一直独来独往,况且,我还并不知道你高姓大名。这话倒是提醒了红冲,眼见二人也算是关系不算生疏了,他便说:姓红,单名一个冲。红兄。师小祺连忙唤了一声。红冲十分受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厢二人终于算是皆大欢喜,那厢却是争端频生。乘岚带着文含征离开寝庐不久,就在竹林中被人拦住。来人身形高大,一袭青绿色衣袍,手持一柄折扇置于头顶遮雨,扇上书着一个龙飞凤舞的甜字。他的身影不知从何时起出现在了竹林中,眨眼的一瞬,便到了乘岚的面前,端其明眸皓齿,貌若好女,颇有几分雌雄莫辨之美。乘岚道:项兄。正是斗魁真尊项盗茵。项盗茵朝他一笑,视线转向文含征,打了声招呼:这是文师叔的儿子吧长得真俊。话音未落,他用扇尖轻敲文含征肩头,文含征的身影便消失在竹林中。糖葫芦呢项盗茵直截了当地伸出手。乘岚也早有预料地取出乾坤袋中的糖葫芦递给他,顺道发现,红冲和文含征的那份居然还放在自己这里。项盗茵立刻关注起糖葫芦来,他随手把折扇插在后腰,一边吃一边含糊地问:怎么不把弟妹也带来一见其实,早在寝庐中布雷降雨时,他发现昨夜与乘岚同行者分明是个男人,便知道自己误会了。这也实在是因为乘岚一向守文持正,昨夜那般冒昧请求他帮忙打通关系,从他认识乘岚算起也是头一回,项盗茵便下意识地当作这小子情窦初开、色迷心窍。明知误会,他偏偏多嘴一句,不过是兄弟间的随口调侃,只待乘岚反驳,他便打算扯开话题谈起正事——至少,他原本是这般打算的。可乘岚提了口气,却一直没出声。项盗茵咽下山楂,这才细细打量起乘岚。只见乘岚微微颔首,眼神左顾右盼地乱飘,甚至抬起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竟然有几分不安。项盗茵又吃了一口,十分莫名地问:怎么了乘岚又是纠结了许久,才低声道:项兄,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项盗茵点头点到一半,生生地卡住,心道:这个‘还’是什么意思没等他问,乘岚又接上一句叮嘱:你可别说漏嘴了。项盗茵:他愣神之际,就被一颗漏网之鱼的山楂核卡住了喉咙,顿时一口气堵在喉头:咳咳——